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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腐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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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腐爛

閔司行手指抖著想給許知醒打電話, 耳朵裏像是灌進了含銹的血,順著脈絡往鼻腔跟唇齒中溢出來,他大腦嗡嗡的一片, 被屏幕上張淑蘭打來的電話給打斷,意識卻變得越來越模糊。

耳畔響起醫生大聲喊叫的聲音跟急促淩亂的腳步聲。

被推入手術室時,手指裏的手機順著掉落在地面,對面喋喋不休的來電持續不斷地嗡嗡響著。

後來閔司行一直昏迷, 在醫院的第三天才醒來。

在醫院大概待了半個月,傷口還沒完全長好,他便從醫院轉移準備回家。

穿著一身病號服,臉色蒼白到沒有任何血色。

出院那天陽光明媚,刺眼的光照射在男人白皙到明顯血管的手背上,他被旁邊幾個男人護著出了醫院的門, 還沒走上車,一大群的媒體跟記者從四面八方圍堵過來,七嘴八舌喋喋不休地爭問著。

“可以說一下微博上的是否屬實嗎?”

“請問車禍的事情有進展了嗎?”

“有人說你是閔家的私生子, 請問這件事是真的嗎?回答一下吧。”

……

瞬間本來寬敞的醫院南門堵得水洩不通。

附近一百米正好是個紅綠燈, 交警看到這狀況,忙不疊跑過來。

一邊拿著喇叭喊著:“幹什麽呢你們!要不要命了!”

閔司行眉眼淡漠地看著那些人,倏然接過其中一個話筒, 聲音淡薄又清冽, 聲調不高,卻瞬間掩埋了雜亂的聲響。

“熱搜屬實,明天我會正式宣布退圈,以後不再從事相關的一切工作, 謝謝關心。”

他的聲音謙和又寡淡,把話語說的很絕, 說完把話筒遞給人,轉身上了停靠在路邊的黑色商務車。

陳斂最近請了假,他老婆懷孕了,跟著她老婆做產檢且平常要照顧她,近期估計都不會出現。

閔司行坐在車後排,拿起手機,看到跟置頂的人上一次發消息已經在半個月前了。

項鏈的定位功能被修好了,可惜監聽器壞掉,只能聽到撕拉的聲音,也只剩下了一個芯片。

他打開手機,看到許知醒的定位已經不在東川了,她回了平宜,應該是回了家。

他沈了口氣,商務車開回了別墅,助理丁吳給他發了消息,發了十幾個問號跟感嘆號。

閔司行回去之後,避著傷口洗了個澡,才回覆消息。

【幫我擬一則退圈聲明。】

【?哥。】

【我會跟公司說給你們安排其他的工作。】

【不是,你……為什麽啊,還有婉轉的餘地的,你只要跟媒體說是前女友就行,或者直接不回覆,只要等熱度下來。】

閔司行:【跟這個沒關系。】

【那是為什麽,你……好吧……你這麽忽然退圈,不知道有多少粉絲要傷心呢。】

這件事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,娛樂圈談戀愛的有那麽多人,更何況閔司行從一開始就不是靠著粉絲起來的。

閔司行放下手機洗完澡出來,才看到張翌年給他發的消息。

【接電話,你回家了?姐給你打電話了你看到了嗎?】

閔司行盯著電話看了兩眼,給對面打了過去。

他渾身還濕漉漉的,只是把傷口處擦了擦,頭發上的水順著滴在飽滿的薄肌上,肩膀的肌肉順著呼吸鼓動著,蒼白的臉多了許多冷感。

“餵。”

“你現在在東川嗎?你回去一趟,姐打電話都打到我這兒了,你現在沒事吧?我在京北工作忙不開,你怎麽不接她電話?”

張翌年又自言自語似的說:“算了,我跟你一起回去。你身體好些了沒?買個過兩天的機票回去一趟,估計姐關心你呢。”

“還有那個女孩是你女朋友,你不早說!早說我也不會誤會了,之前還——不好意思,改天舅舅送個禮物給你們。”

閔司行“嗯”了一聲,又說:“明天吧,我明天就回去。”

“你傷好了嗎你就回去,我這還在忙,看今晚能不能忙完。”

閔司行此時,忽然想起了他的第一部電影,他恍然明白過來為什麽許知醒說喜歡,為什麽當初在大學她不想換房子。

或許她在電影中看到了他痛苦的掙紮,她在出租屋裏感覺到了在黑暗中不是她一個人。

她被拐賣的那個地方好嗎?應該不好的,不然她也不會回家了。

她是不是吃了很多很多苦。

“舅舅,你知道,為什麽電影名叫這個嗎?”

張翌年一瞬間沒聽懂他在說什麽,隨後又驟然想起了他說的是《夏死》,他最近就在聯系國外幾個知名的後期團隊,試圖營造出一些比較平凡又青春的氛圍感。

預計在立夏那天上映。

“為什麽?”

其實這部電影一開始不叫這個名字,張翌年隨便取了個名字放上去,他最開始的靈感就是一個小鎮少年沖破世俗的成長故事,後來故事更加完善之後,覺得名字不太適合,更何況國內的審核嚴格,就算取好了也不一定能用,一直到他回國聯系上這個很久沒見的外甥,給他看了劇本,他忽然問能不能改個名字。

後來他取名為《當夏季死時》,張翌年也問過為什麽。

閔司行只是搖頭說不知道。

他只是記得那篇許知醒日記本的結尾,寫了一句“當夏季死時,或許會停止。”

她或許在無數個容易腐爛的夏天,日覆一日等待有人帶她走。

“舅舅,我想退圈了,對不起,如果電影賺不了錢,我賠給你。”

“為什麽?閔政又找你了?媽的他陰魂不散啊??那麽有錢不知道再生一個幹什麽來折磨你??”

“一部分原因。”

張翌年沈了口氣,說:“沒事,反正我本來也沒想過賺什麽錢,其實啊我幹編劇跟導演這麽多年了,就是不想放棄這個編劇夢,但我也知道自己什麽水平,當時找上你也只不過想蹭蹭我外甥大明星的流量,現在好了,也不會有人罵你接爛片了。”

當時閔司行轉發的時候他看了,不少人質疑他的選片水平的,說不難過是真的,他甚至覺得有些丟人跟尷尬,如果電影票房慘淡,張翌年真的就放棄了,他的所有錢都拿來投資這部電影,或許命該如此。

“沒什麽,大丈夫能縮能伸,幹什麽不行。”

張翌年又挑著眉問:“對了,你大學不是說沒談過戀愛嗎?怎麽還瞞著我啊。”

閔司行只是說:“該知道的時候不是知道了。”

張翌年之前一直在洛杉磯留學,但每逢過年還是會回家的,張淑蘭挺在乎過年的儀式感,過年都要回家聚餐。

他還記得在閔司行大一那年過年回家,他送了一輛摩托車作為他開學禮物,還順便調侃問他有沒有女朋友。

飯桌上瞬間安靜了,張淑蘭都擡起頭看向了他。

閔司行一邊夾著飯菜,一邊說:“沒有。”

“沒有嗎?你應該很多人追吧?眼光別太高,大學的時候談個戀愛,不然肯定會後悔的,我就後悔大學的時候沒找個——”

“少說點話吧你,多吃飯,司行跟你又不一樣,你不知道演員不能談戀愛嗎?”張淑蘭平靜地看著他,給他夾著他最愛吃的辣椒炒肉,“以後等在圈內站穩腳跟,到年齡了,再找個家境不錯的女孩結婚不是更好嗎?”

旁邊姐夫一直都沒吭聲,他跟張淑蘭是很早認識的,也是相親,後來真心相愛。

認識的第三年,張淑蘭腿殘疾,李昌玉拿出了所有工資給她治病,他當時在研究所工作,工作穩定家境也不錯,說到底他們不是門當戶對了。

張淑蘭受傷了之後,李昌玉家裏便不同意他跟張淑蘭這樣的殘疾人結婚,可李昌玉還是堅定只會娶她。

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,每次張翌年回家姐夫都比較沈默,他原本就是一個沈默寡言的性子,但平常也會跟著開玩笑,不知道什麽緣故,他越來越不愛說話了。

“那又怎麽了,你現在看誰不談戀愛啊,又不是談了就要一輩子。”

“怎麽不要一輩子?你跟人家談戀愛不要負責的嗎?”

“談戀愛要負責也不——”

見張翌年沒有停下來的意思,閔司行才擡起眼皮,打斷了劍拔弩張的對話:“一會要不要去我們學校轉轉?”

張翌年眼瞬間被點亮:“行啊。”

他高中的時候文化課太差,不然也不至於出國留學了,平宜電影學院一直是他的夢想。

可惜,學校過年沒關門,外校的人進去約架全送去醫院了,前兩天開始就禁止陌生人出入。

張翌年很是無語地看著他:“知道進不去你還讓我來??”

閔司行揣著口袋,懶聲說:“請你喝奶茶。”

“誰要喝奶茶啊!”

結果還是跟著去了一家奶茶店,閔司行點了兩杯,一直站在前臺瞅著奶茶小妹,做好了之後才提著走。

“你看著人家幹什麽?”張翌年問。

閔司行就眼也不擡散聲說:“長那麽好看,我不能看看?”

“……”

人戴著口罩呢。

張翌年很是無語,懶得說話了,太不要臉了。

此時忽然想起,那個奶茶小妹大概就是許知醒。

所以他大一就跟人談戀愛了,為什麽要隱瞞家裏?

明明想要隱瞞家裏,可還是轉彎抹角讓他去跟他對象過了個臉。

-

閔司行的傷還沒好就買了最近去平宜的機票,最早一班也要明天早上七點了。

當晚,閔司行自己坐在沙發上,桌面上放著電腦,室內關著燈,只有電腦屏幕上亮著光,他還是頭一回從第一幀畫面開始看這部他一直沒正眼看過的電影。

他現在也清晰地記得他拍攝過的每一個鏡頭,甚至於比電影出現的劇情更多,很多過分血腥的畫面並沒有放進去。

故事的開頭,他在金魚街賣金魚,少見的太陽照耀著發黴潮濕的破布衣服,光線把鎖骨窩照得泛紅,眼角眉梢都是濕汗,胳膊上卻是常年因濕潤的天氣而起的滿是紅疹。

爸媽欠了債,五百塊把他賣給一個男人當苦工,男人是個高智商精神病人,他一眼覺得主人公跟他是同類。

後來男人殺了人,卻把刀遞給男主,告訴他是男主殺了人。

男主精神錯亂,他催眠似的話語讓他被新的記憶取代,變成逃犯,最終被警察捕獲認罪入獄。

導演為了讓他知道血是什麽味道,找了醫生給他抽了一管血,最後喝下去,讓他表現出那種興奮的表情。

他問為什麽。

導演長發掩蓋著臉,覷他一眼,聲音冷漠:“沒有為什麽,你只要呈現出我想看到的東西就行,演員說到底只不過是一個拍戲工具,不需要有自己的靈魂。”

他又笑著:“他值五百,你值多少?阿行,你不想要片酬了嗎?”

被打碎了重塑的信念。

閔司行看著他,點了點頭說好。

最後的結局,精神病人被當場捕殺,男主繼續回到了金魚街,鏡頭卻從一開始從一始終的夏天變為了冬季,他的靈魂死在那個夏天。

清醒的是他,而不是閔司行,他被陷入了那個循環不止的夢魘裏,幾經聞到血液裏的血味。

飛機在下午一點落地平宜。

下了飛機,閔司行才看到張翌年發來的消息。

【我估計三點多到,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去。】

閔司行說了個好,回了他在平宜買的公寓,坐了一會,驅車去了許知醒家。

破舊的胡同裏,濕漉漉的地面殘留著昨夜的雨水。

空氣中都是冷冽的,可路邊的樹木已經開始發芽了。

還沒下車,就看到祝寧勾著許知醒的胳膊,一邊笑著一邊說著什麽,許知醒的表情倒是很認真聽著,時不時點點頭。

之後不知道聽到了什麽消息,睜大了眼睛看著她。

車停靠在距離路口很遠的地方,只能模糊地看到人影。

當年,閔司行其實是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許知醒不喜歡他在娛樂圈的,在高中跟大二之前,她一直都很支持他的工作,甚至於會為了他去看一些自己不感興趣的東西。

所以他從來沒想到過,大四他們頻繁僵持、矛盾、激化,是跟他的工作有關系。

他頻繁地出現在鏡頭前,被更多人看到,與此同時關系圈更大,需要認識更多的人,也需要更長的工作時間。

意味著即便他沒有把任何人當成自己的朋友,都只不過是工作關系,意味著就算他內心知道他跟許知醒約好的只有彼此,他也已經看似被眾人擁簇、更多時間浪費在別人身上了。

同時也意味著他跟她在一起的時間很少,她又極其的不喜歡出現在鏡頭前,甚至於她是個很討厭被關註的人。

後來某天他反應過來,跟她說退圈的前半個月,就已經想好怎麽過張淑蘭那關,怎麽賠違約金了。

他從小到大沒有違背過張淑蘭的意思,這是頭一回,大不了就是跪著被她打掉半條命而已,反正他這輩子已經對不起很多人了。

下輩子下地獄吧,這輩子他只想要許知醒。

可惜他沒來得及發現許知醒的心思,沒來得及做出那一切,她就已經掙脫了手想要離開他了。

他坐在車內點了根煙,一邊抽著一邊隔著玻璃窗看了會,一直到兩人坐在上了車,才驅車離開。

車程一個多小時回了家,閔司行又看了一眼時間,下車往小區樓走。

這個電梯裏沒人,閔司行上了樓,站在門口摁了一下門鈴。

過了兩三秒門就開了,是李昌玉給他開的門。

閔司行餘光下意識往裏面看了一眼,順便喊了一聲:“爸——”

還沒叫出來,門就被關上了。

隨後李昌玉跟裏面朗聲說著:“走錯了。”

閔司行站在門口沒吭聲。

過了會,門又重新打開,李昌玉皺著眉低聲說:“你這個時候回來幹什麽?”

閔司行搖了搖頭說:“沒事,我手機壞了。”

走進家門,閔司行就看到了坐在沙發上正拿著剪刀剪枝的張淑蘭。

她臉上仍舊戴著那個透明鏡框,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毛衣,手腕處戴著一個玉鐲,很顯樸素。

閔司行此時還記得張翌年跟他說的,因為張淑蘭是個外冷心熱的人,她跟伏夏柳的關系很一般,因為住得近,才有那麽幾次交集,某次伏夏柳感冒是張淑蘭發現送她去了醫院,之後便頻頻有交集,伏夏柳性子軟,而張淑蘭是個性子硬的人,倆人能成為朋友好像也挺適合。

那時候的張淑蘭,還是一副明艷的長相,跳芭蕾舞,個頭高挑,樣子白皙,穿的也很漂亮,追求者很多。

後來她的腿被醫生診斷為治不回來,她尋死不成,安裝了假肢之後就剪掉了長發跟她那些漂亮的芭蕾舞裙。

“媽。”閔司行叫了一聲。

張淑蘭看到閔司行那張臉,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氣焰騰起:“你還知道回來,你挺會瞞著我,怎麽,把我當成洪水猛獸嗎?閔司行是我欠你的是嗎?”

那些熟悉刺耳的聲音撞著耳鼓,閔司行低著頭,肩頭佝僂,漆眸斂著,迫使自己站在原地一字一句聽著。

過了幾秒,才張唇說:“沒有,媽,我想退圈,我不想演戲了。”

“你說什麽?你再跟我說一遍?”

他的一聲不吭徹底讓張淑蘭紅了眼,聲音如同被撕裂了,捏著剪刀的手也發抖:“你現在是想要幹什麽?退圈不演戲了,你要去找那個人是不是?你們是不是早就背著我父子相認了?你把你媽置於何地。”

“你看看我的腿,你過來,你過來看仔細了!!”

張淑蘭手指抖著,聲音顫抖,手指緊緊攥著閔司行的衣服把他拽近,把褲腿扯上去露出了冰冷的假肢。

“你真是聰明啊……狼心狗肺的東西,白養活了,早知道當初你媽讓我收養你,我就不應該同情你們……”

“這什麽世道,怎麽好心人就是沒好報。”

閔司行看著張淑蘭崩潰的表情,蹲下身,抽了一張紙遞給她,看著女人的樣子,喉嚨發出壓抑而痛苦的聲音。

“媽,我就是,不想拍戲了而已,我還能做其他的,我也沒有跟他聯系。”

“我們從來沒有聯系過。”

“跪著。”

張淑蘭睨著他沒接,吸了吸鼻子擦過眼淚,冷眼看著面前這個跟閔政長相如出一轍的人,攥緊的手指都帶著恨意。

閔司行身子一僵,緩緩在她面前跪下,雙膝貼著冰涼的地面,他沒再做聲。

旁邊李昌玉皺眉走上前試圖勸阻:“你幹什麽呢,孩子都多大了,不就是不想拍戲了嗎,而且也就談個戀愛,現在誰不談個戀愛了……”

“我在乎的是談戀愛嗎???我在乎的事他瞞著我!他把我當成什麽??所以我這些年是白瞎了嗎??你倒是好啊,長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。”張淑蘭站起身,身子都在搖晃,嘶聲裂肺的發洩著自己的情緒,臉上的淚水嘩嘩往下流。

“說不準他們,他們都背著我,還說我呢,他們肯定還說我是壞人,破壞了他們一家人。”

李昌玉皺緊眉握住張淑蘭的手臂:“行了,沒有的事,阿行的性子你應該知道,況且難道他要一輩子聽你的嗎?你清醒一點——”

張淑蘭哭的嗚咽,滾燙的眼淚掉在了他的外套上,“連你也要欺負我是嗎,那個時候你怎麽不讓我去死啊!!”

“我好後悔,我為什麽,要惹上他們一家人,憑什麽?我也努力了那麽久,我差一點就能拿獎了,憑什麽啊?”

所以你努力了那麽久,就想讓他被困在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上虛度嗎?李昌玉張了張唇,幾秒後,妥協地松開了手。

張翌年飛機延誤了半個小時。

他下飛機時還特意打車轉去買了張淑蘭喜歡的紅玫瑰,即將入春,花店的生意特別好。

買完花還給他姐夫買了一套新的棋子,打車回去時不過下午三點。

他還想著定個餐廳一起出去吃個飯,也是很久沒有聚餐了。

結果剛想要開門,看到門並沒有關緊,一推就開。

眼前的畫面卻讓他瞬間定在原地。

剎時,手裏的花跟棋子盒瞬間掉落在地板上,劈裏啪啦的聲音落了一地,發出刺耳嗓音。

“你幹什麽???”張翌年忙的跑過去,腳都被門框絆了一下,進了客廳手指緊緊握住了張淑蘭的手,目光看著她手裏的雞毛撣子,眼睛睜大看著張淑蘭跟李昌玉。

“姐你幹什麽呢????怎麽還打人啊?”

張淑蘭眼白全是紅色的,一雙眼紅到像是要滴血,語氣卻平靜下來,直直站著睨著地面跪著的人,全身都緊繃著,聲音冷漠又無情:“他是我兒子,我不能教訓嗎?”

“姐?你——他身上車禍的傷還沒好,而且……”張翌年忙不疊把悶聲不吭的閔司行拉起來,眼睛看著他後背,他穿著件黑色的外套,看不清到底有沒有受傷,傷口怎麽樣,只是臉色不是很好。

“我們家什麽時候用打人來教人了,不至於吧。”張翌年眉頭一直緊皺著,神情覆雜地看了看張淑蘭,又看了看李昌玉。

“你先走,我跟姐說。”張翌年看著閔司行,看他都站不太穩,薄唇抿成一條線,似乎忍耐到極限,額頭上都冒出了細密冷汗,卻依舊不說話。

推了他幾下,皺著眉,“去醫院檢查一下。”

他倒是不覺得張淑蘭會下狠手,只不過氣忽然上來輕輕打兩下讓他知錯。

即便他現在也還沒明白閔司行犯什麽錯了讓張淑蘭這麽生氣。

等閔司行走了,張翌年才註意到地面殘留的一灘血,一滴一滴的一直延展到門口。

他嚇得臉都白了。

張淑蘭顯然沒有要跟他聊天的意思,扔掉手裏的雞毛撣子,轉身一瘸一拐地往臥室走去。

那盆長好的月季也被剪得無法生長。

客廳瞬間陷入荒唐後寂靜。

張翌年立馬給閔司行發微信。

【去醫院看看,她應該就是太急,你別放心上。】

閔司行回了個:【嗯。】

張翌年這麽多年其實也很少跟他姐姐聯系,他們年齡相差十二歲,沒有共同話題,更別說張淑蘭向來就是個外表很冷的人,不太會溫情也不太會主動說什麽心裏話。

他盯著地面上的血,腦子裏不知道閃過了什麽,猛然看向李昌玉。

“姐夫,我姐她,是不是從小就這樣打……”張翌年嗓子扣緊,說的聲音輕,眼神裏都帶著一些害怕,不願意聽到那個答案。

看到李昌玉沈了口氣沒吭聲。

張翌年緊繃著的神經忽然斷了,他難以置信地擡高了聲調:“你們這是幹什麽?這是家暴你們不知道嗎??”

李昌玉表情也帶著痛苦,他坐在沙發上捂著臉:“我能怎麽辦,她從自己腿斷了之後就情緒就一直很暴躁,醫生都沒有辦法,我……”

每次只有她打完,發洩掉之後,心情才會平靜一些。

如果可以,他寧可是她把那棍杖跟巴掌打在他身上。

可閔司行從小都是乖乖跪著,似乎知道張淑蘭是為什麽,所以不管她多用力,用什麽,都是硬著腰板忍著疼挨過去。

……

閔司行身後的血黏糊糊地粘連著衣服,甚至從手腕處滴落在車內,他掌著方向盤開車去了許知醒家。

開了車門走出去,站在街角的邊緣,一步一步往她家裏走。

老樓,沒有電梯,血隔一段距離往地面黏出一些紅色,樓梯被弄的有些臟。

他上了樓,站在許知醒門前看了一會兒,才擡起手腕敲了敲門。

“來了?誰啊?”許知醒從貓眼裏看了一眼,才開的門。

門半開著,許知醒站在玄關看著是他,聲音有些局促:“你怎麽來了……不是說,最近不聯系了嗎……”

閔司行站在門口沒動,漆黑的眼睛幽深看不到底。

過了兩秒,才啞著嗓子說:“許知醒,給我抱一下。”

“嗯?”

許知醒不明所以跟他對視著,過了兩秒,還是擦著步子走上前,剛湊近就被他拉過去抱住了。

男人的下巴低垂著靠在她肩膀上,手臂環過她的胳膊鎖著肩膀,整個半裹在懷中。

身子很重很沈,全部都淩駕在她不堪重負的瘦弱身上,讓她有些支撐不住。

“知知,對不起。”閔司行的眼睛很紅,他嗓子幹疼,像是刀子已經割爛了還在割,費勁力氣說出了這句話。

他忽然意識到他好像很不會談戀愛,所以談的很爛,所以最開始他沒有發現許知醒沒錢,沒有問她爸媽,也沒有疑惑過她的曾經。

或許他自認為的那些對她好,許知醒也不想要。

他太爛了,他好像根本不配擁有這樣的女孩,他或許就不該對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麽幻想。

他根本不配。

“什麽?”

許知醒努力抱住他的腰,吃力地說:“太,太重了,我撐——”

不住。

話還沒說完,閔司行就松開了手抱住她的手,在她眼前男人的身子迅速往下沈,重重跪在了地面,順著往下滑,跌落地面,雙目緊閉著,沒了聲息。

她低下頭,手指空落落的,怔忪驚慌地看到地面蔓延了一灘血,紅到刺得眼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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